[Norman Stansfield] 10 / DAY 2


我的視線投向地板,不安地在原地來回踱步,停住,嘆一口氣,像洩了氣的皮球似地,垂頭搨肩。忽然咆哮起來:

「I fucking screw up, again! right? yeah, I fuck it all up!!!」

吼罷,猛力踢了古董椅幾腳,稍歇,又踢幾腳。那椅子彷彿紙糊的,在用力猛踹後,一點不經用地碎成片片。我絲毫不以為意,繼續激動吼著:

「我當然想出人頭地!」我指著門口。「給娘娘腔和黑鬼冷嘲熱諷、瞧不起,你嚥得下這口氣嗎?我不行!你甘願一輩子給人踩在腳下?我不行!還有,那黑鬼說的什麼欺師滅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修列希不甘示弱地用力拍桌,砰一聲,桌上的裝飾品紛紛彈跳起來。

「X 的!史坦非你算老幾?憑什麼過問老子的事?!」

「修列希,我願意幫你解破謎團。可是,我也要尊嚴,我應得的。與其讓大家騎在頭上,窩囊地賴活,不如轟轟烈烈地拿性命拼一場!」

說完,內心痛快多了。

修列希一聲不吭,用腳把剛剛的椅子碎片掃到桌布底下,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色很難看。看得出他討厭prince,果真如此,何必勉強跟這群人混在一起,自己壓抑得那麼辛苦?

「媽的!有什麼事痛痛快快說出來好嗎?」

修列希看了我一眼,瞬間,他眼中流露難以言喻的悲傷,但語氣還是很強硬:

「關你小子什麼事?」

我瞪著修列希,慢慢平靜下來。右手隨便撫攏變亂的頭髮,拍拍西裝外套,抹去皺摺,新拉一把椅子坐下來,不吭聲。

修列希好像也在整理自己的情緒,一會,他悠悠地說:

「我的sire說過,你有慾望,就會被慾望控制... 你想出人頭地,就得照他們出人頭地的規則玩...」

我悶哼一聲,不以為然。

總有一天,規則會是由我來定。

「只是玩到最後,你會弄不清是你在玩規則,還是規則在玩你。畢竟這一切都是別人定的,這是他們的遊戲,他們的世界。我花了很大的代價才明白這個道理。」

「修列希,這本來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只有一條定律:弱肉強食。想混下去,永遠不可能置身事外。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不會照他們的規則玩下去,這一點你可以走著瞧。」

「除非你到達可以改變規則的位置...」

「犯規也是很有趣的,史坦非。」

我凝視修列希的雙眼,試圖理解話中的意思,或許他不會完全聽從prince等權力者的話。

修列希好像還想再說什麼,但是他選擇閉嘴。

腦海突然浮現一個想法,方才修列希提到sire,這和黑鬼說的欺師滅祖...

我看看修列希,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哼,你不肯說,我自己想辦法問。

「你說願意幫助我,那很好,只是我不一定能給你你想要的,史坦非。」

修列希端詳我的臉,彷彿想解讀我的表情。

「那麼,我自己想辦法。如果我失敗了,表示我沒那個能力,不值得別人尊敬。」

「好,爽快。」修列希咧嘴一笑。

我靠回椅背,低頭悶著。

這時候,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兩個人來。他們好像低聲在討論什麼,然後,同時轉頭注視我們。

修列希踢我的椅背,我猛地反射彈跳起來,一轉頭,修列希也慢條斯理站起來。我低聲咒罵幾句。

進來的二個人中,一個很有趣地看著我,一個則一臉狐疑。

左邊那人:「請坐。」
右邊那人:「修列希,這就是你提過的人?」

修列希點點頭,又大剌剌坐下。看到修列希如此,我便跟著坐下。上下打量眼前這二個人,原來,這就是prince?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即使位置互換,也無法發現。

左邊那人:「在下是艾歷克•班森,這是我的兄長派區克•班森。」二人微笑。

(之後,艾歷克簡稱A,派區克簡稱P。)

我堆起滿臉虛偽的噁心笑容,供prince觀賞:

「我是諾曼•史坦非。」

P:「我們很感謝之前,城市動亂的時候,修列希為我們做的貢獻...」
A:「所以,我們願意破格承認你,接納你做為我們的一員。」

二人露出一副「你應該覺得感激」的表情,非常一致。

我轉頭望望修列希,這傢伙似乎有許多我不知道的過去。

修列希眼望天花板,不發一語。

P:「這個城市存在著許多問題....」
A:「需要我們同心協力解決...」
P:「多一個人手也是好的。」二人相視一笑。

哼,這二個傢伙真噁心。

A:「但是,史坦非,你能對我們做出什麼貢獻呢?」

「那得看班森大人們有何差遣...」我站起身。

修列希翻白眼。P露出滿意的表情,A有點不信任地望著我。

A:「當然,能得到你徹底的合作與信任,是非常好的。」

我努力維持笑容,開始盼望會面早些結束。

這時候,P轉頭低聲在弟弟耳邊說了些什麼。二人同時轉頭看著我,露出笑臉。

我豎起耳朵,卻什麼也沒聽到。

A微笑:「史坦非,告訴我們,你是怎麼認識修列希的呢?」
P也微笑:「為什麼他要保薦你呢?」

「其中的原因,我想由修列希大人來說明比較恰當吧。畢竟我不是他本人,不能幫他解釋。」

不知為何,這二個噁心傢伙的笑容似乎帶著惡意。修列希想插話,A卻不放鬆地繼續追問。

A:「你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史坦非。」
P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我以為自己已經回答過了,prince大人。」

A:「你沒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我原本是caitiff,修列希大人在獵殺caitiff時認識我的。」

A皺起眉頭,P露出詭異的表情。

「史坦非原本是緝毒組的條子,我想他可能有點用。」修列希接話。

P不理修列希,問道:「獵殺caitiff?把經過說明一下。」

修列希臉色一沈,有些擔憂。

我心裡嘀咕。媽的,這二個傢伙想找碴?好,老子陪你們玩。

「我原本是自己一個人,後來認識個在妓院拉皮條兼販毒的caitiff,叫派區克,他告訴我有生意可做,拉我去間破拳館,就這麼遇上了修列希大人。」

P揚起眉毛,冷冷瞪著我。
A滿臉不信任:「是嗎?」

正當我為自己胡說八道洋洋得意時,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有人試圖探測我的思維,但又馬上放棄。

我臉上虛偽的笑容在一瞬間變得發自內心。

A:「......」
P:「是嗎?然後呢?」

修列希:「史坦非對於搜查很有一套,我想他可以派得上用場。」

A不悅地看了幫忙說話的修列希一眼。

「不知prince大人還有別的事嗎?否則大人公務繁忙,不值得為了微不足道的我耽誤寶貴時間。」

P微微一笑。

A:「剛剛我們說過,這個城市存在許多問題,其中之一就是caitiff,太多的年幼血族被不負責任地製造出來,沒有紀律,也沒有教導...」
P投來譴責的視線:「你不夠老實,史坦非。」

哼,這是在說我嘛。

「不敢不敢。如果我有用處,像洛達維可大人那樣,prince大人又何必追究那麼多呢?」

洛達維可的名字讓二人臉色一起變得很難看。房間內一片難堪的沈默。哈,洛達維可真是鬼見愁。

A惡意地笑:「史坦非,既然你沒有用處,我們何必要接納你呢?」

「還沒試過,怎麼這麼快下定論呢?不如給我一個任務...」

P揚眉:「哼,要是你失手搞砸了...」
A阻止P:「很好,這是你說的,史坦非。」

二人一陣交頭接耳。修列希臉色非常難看。

我轉向修列希:「如何?修列希大人。」

他翻翻白眼,一副「死小子你少噁心」的表情。

我心裡覺得好笑。

P:「修列希,可以請你先離席一下嗎?」
A:「我們想和史坦非單獨談談。」

修列希微微露出吃驚的表情,不安地看著我。我對修列希點點頭,他便關上門走了。

P\A二人露出微笑,一起望向我,好像二隻夾擊老鼠的波斯貓一樣。

儘管如此,我卻不怎麼害怕,反而有種挑戰的刺激感。

P:「好了,史坦非,你可以不要顧忌...」
A:「告訴我們,修列希是怎麼找上你的...?」

我雙手一攤,撇撇嘴:「方才我不是說了嗎?難不成堂堂prince聽力有問題?」

P凌厲地瞪著我。
A:「今天我們暫且原諒你的無禮。」

二個人露出「你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說實話嗎」的表情。

「你們把修列希支開,就只是為了問這個嗎?」

P\A:「注意你的態度!」

我聳聳肩。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P哼一聲,A露出虛偽的笑容:「請說。」

「我怎麼認識修列希大人,為什麼如此重要?我很感興趣。如果你們告訴我,或許我碰巧看到或聽到什麼,可以告訴你們。」

A:「修列希曾經對我們有過重大的貢獻,但是,現在他卻露出不穩的跡象...」
P:「懷有二心是不允許的。」

「方才我在走廊上遇見阿普頓大人,他罵修列希大人欺師滅祖,請問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嗎?」

二人露出一種奇妙的表情。

過了不知多久,A笑著說:「那只是一句玩笑話。」
P露出「告訴他又何妨」的表情。

「你們方才對我說過的,恕我原句奉還。」

P:「修列希在我們捕殺叛賊Rikki上,發揮了很大的貢獻。」
A:「...他能大義滅親,是極為正確而可貴的舉動。」

「既然如此,為何修列希大人屁股坐的,不是阿普頓大人的位置?」

A不悅:「阿普頓對我們的忠誠是不容懷疑的!」

二人又交頭接耳一陣。

「好吧。洛達維可大人說要替prince大人辦事,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P\A:「你的意思是?」

「也許大人可以派我去幫洛達維可大人?有什麼動靜,我也可以立刻回報二位大人...」

我抬頭望著P,露出詭異的神情,看他是否明瞭我話中的意思。二人打量我,似乎不太信任。

P冷哼一聲:「你的用處,我們另有考量。」

「以我的能力,也壞不了事。prince大人儘可放心...」

A似乎感興趣:「哦,你倒說說你有什麼能力呢?」

「這個...調查能力和對本市的瞭解自不在話下。除此之外,也還頗耐打。」

說到耐打,二人不知為什麼微微一笑。

P\A:「好了,你去請修列希進來吧。」

二人微笑目送。不知為何,背上一陣冷汗。這些傢伙絲毫不可信賴。我轉身走到門口。門一開,修列希皺眉:

「怎麼樣?」

「哼,不該說的沒說。」

輕輕一推,門就帶上了,暫時只剩下我和修列希。我四處張望,尋找監視器材。儘管沒看到,但此處接近核心地帶,時間又不多,長話短說為上策。我指指天花板,畫幾圈,表示此地不宜深談。

「......」修列希皺眉沈默。

「有什麼話要提醒嗎?老媽?」

他瞪了我一眼,又露出憂慮的表情。

我咧嘴笑笑,拍修列希的肩膀:

「走吧。」

修列希反手搥我一拳,但力道不重,彷彿不要我來安慰他。一瞬間,忽然有種稱兄道弟的感覺,內心湧現一股親切的情感。

唉,修列希,你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sire,幫助這二隻噁心的賤貓呢?

一推開門,那二個傢伙還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來的位子上。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一隻水晶玻璃高腳杯,裡面盛著半杯暗紅色的液體。

「兩位坐下吧。」

有什麼花招,儘管使出來吧。

「這是什麼意思?」

修列希邊說,邊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我也大剌剌地坐下。

這二人十指交疊,輕鬆愉快地坐著。

A微笑:「史坦非這個人...很有趣。」
P也微笑:「我們想把他留在我們手邊。」

彷彿遭電殛,我突然坐直,一臉不敢置信。

修列希臉色唰地變白:「這跟我們原先...」

A:「何不聽聽史坦非自己怎麼說呢?」

「我...這...留在手邊是什麼意思?」

我看看班森,又看看修列希,內心緊張而無助。

P一臉勸誘:「我們可以允許你住在這裡...只需聽我們的號令辦事。」

修列希看看我,又回過頭。

我沈吟不決,一臉無奈:「我有選擇的權力嗎?」

修列希語氣沈重:「我不覺得史坦非有這種能耐...」

P\A:「史坦非,你怎麼說?」

修列希憂慮地望著我。我內心湧現一陣感激,他的擔心是真誠的,若我輕率地決定,可能一去不回。

班森兄弟臉上帶著胸有成竹的微笑。

我緊抓椅子的把手,微微顫抖。半晌,吐出一口氣,轉頭望向修列希,語音有些變調:

「修列希,記得剛進房間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我雙手緊抓椅子的把手,凝視修列希。記得嗎?我自己想辦法。如果我失敗了,表示我能力不足,不值得別人尊敬。

你瞭解嗎?

我深吸一口氣。

瞭解又怎樣,不瞭解又怎樣。我諾曼•史坦非一向都是靠自己一路爬過來,現在為何變得軟弱?莫非,是因為有了修列希可以依靠?

修列希露出不豫的神色,好像是要我不要相信他們。

我轉過頭,不再顫抖,眼神透露堅定:

「謹照prince大人吩咐。」

我居然這麼乾脆答應,修列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彷彿被捅了一刀。

P、A臉上掩不住笑意,特別是看到修列希的表情之後。

P:「那很好,你喝了這聖杯。」
A:「這代表我們的信任和合作。」

我起身一把攫住玻璃杯,彷彿害怕自己後悔似地,一口氣喝乾。

修列希臉色慘白地攤在椅子上,轉頭不願看。

P\A非常滿意:「好、好?」

血液中有種說不出的甜美,讓人意猶未盡。我握住玻璃杯,重重放回桌上。

A伸出手,P也跟著伸出手:「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的一員了。」

我機械性地伸出手,用力握。手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整個人彷彿浮在半空中,一點踏實感也沒有。

二人的手非常冰冷,笑容也不像是真心的。

修列希面如死灰,一聲不吭。二人以勝利者的姿態望著他。

看到這一幕,周圍的景物和聲音都變得朦朧模糊起來。深吸一口氣,我狠下心,轉身面對修列希。

修列希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沒說什麼。

修列希:「那容我先告辭,應該沒有我的事了。」

P\A:「你可以走了。」

修列希頭也不回地走了,房間裡只剩下三人。

我鼓起剩餘的意志力,安定心神,雙手自然下垂交叉於腹前,站得挺直。

我的抉擇是正確的。

我的抉擇一定要是正確的。

「大人還有何吩咐?」

二人好像瞬間對我失去興趣,一臉懶洋洋的樣子。

A:「傭人會帶你去地下室。」
P:「你可以走了。」

「是的,大人。」

我大步走出房間,心情複雜。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自己的腳步聲迴盪。看看手錶,才十二點多。不過三小時的會面,卻覺得一下子老了三十歲。

繼續往前走,眼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阿普頓。

阿普頓臉上有著惡意的笑容,和二隻賤貓一模一樣。他快速走近,一把摘下我衣襟上,修列希給的小徽章。

「唷,爛貨,聽說你很『耐打』啊?」

語畢,肚子上冷不防吃了一拳,力道沈重。我眼前一陣發黑,勉強咬牙撐住,瞪著阿普頓,冷冷地說:

「拜託,不要惹我,現在。」

「好大的架子啊?你現在是老子的了,嘿嘿。」

又是一拳,我忍不住跪倒在地,不住乾咳。

「看過被逼到絕路的瘋狗嗎?即使獅子,也要讓三分。」

「唷,你是隻狗沒錯啊?」

我怒氣上衝,但勉強克制住。抬頭仰望,阿普頓的身軀顯得分外龐大。我扶著走廊牆壁,勉強狼狽站起,背對阿普頓,拖著步伐試圖遠離這該死的黑鬼。

旁邊閃過一個白衣人影,是洛達維可。

阿普頓停止動作,顧忌地瞄瞄洛達維可:「你給我站住!」

洛達維可:「我的話,傳到了嗎?」

「何不自己問問。」

「我的家務事,洛達維可,你不要管!」阿普頓咆哮。

阿普頓伸手想抓我,但我搖晃著身體閃開。洛達維可踏一步,擋在我和阿普頓中間:

「離墓園遠一點。」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裡面做什麼勾當!」

「我已經警告過你。」洛達維可側身閃開。

我再也走不動了,背靠牆,半彎著腰,摀住被打的地方。

洛達維可離開。

「哼,老子想問你的事情可多了,我們慢慢玩吧!」阿普頓摩拳擦掌。

哼,告訴你一個字,我就不叫諾曼•史坦非。

阿普頓又用力踹了幾腳,這次沒有第二個洛達維可經過,疼痛讓意識逐漸模糊,雖然不願想起,修列希憂慮不安的表情卻浮現腦中。

太好了,我剛剛失去了唯一的朋友。現在,這個龍潭虎穴中,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嘿嘿,那又怎樣,我在心裡冷笑。嘴裡嚐到血的鹹味,我的血。用舌頭舔了舔,我擠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一陣劇痛。意識逐漸消逝。

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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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Timeout / Ath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