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tone Wakabayashi] 2 / DAY 4


我看到松浦憂慮的眼神。他撥開我前額的頭髮,在那裡的第三隻眼好像已經閉上了。他一臉關切地問:「琴音,妳還好嗎?」

我微微覺得暈眩。「那個盒子有問題……」

「為什麼上古 Salubri的血液會落到米凱爾的手裡?」他把我放到涼亭的藤編椅子上。「他跟妳提起過什麼嗎?」

我垂著肩膀,眼睛盯著那個盒子看,它被放的遠遠的。「他說過……最後的該隱之血在他手上?不過,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這個。」

「這個城市的確流傳著一個傳說,據說有『該隱之血』流落在這裡,可以有神奇的功效,提供巨大的能量什麼的,難道就是這個嗎?」

「你的任務是來找這個嗎?」我抬眼看著松浦,他露出深思的表情,狀況好像從盒子闔上之後就好多了。

「任務……現在我不確定了。不過這既然是我族的祖先,那應該就歸我們保管才對?」

「不要,這東西好奇怪。還給米凱爾吧。」我稍微坐直了身子,對這個盒子有種莫名的恐懼。「總之,我不該打開盒子的,是我不好。」

「他手上有這樣的東西,而且又知道我族的知識……為什麼,他居心叵測?」松浦不安地低語著。

「可是我問過,他否認是自己Salubri……」

「我想也應該不是。」

我小心地拿起盒子,把它包好。

「我的師傅(Master)告訴我,Saulot聖者雖然從東方獲得了奧秘,也締造了我們,但是他所獲得的知識並不完全,所以我們才會有種種的痛苦。他發願要深入東方,尋回原有完整的知識。但是,有生之年他都無法做到,所以他把這個遺志留給我……還年輕識淺的我……」說到這裡他似乎陷入回憶往事,又露出那種奇異的笑容。

「聽起來像是嚴格挑選過的人才能成為子嗣。我、我看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們的事……」我心想他還真是完全違背教誨。

「生和死是一體兩面的,我們活著就是在死亡之中。但是 Salubri的embrace又有神聖的意義。」松浦勉強地笑了笑。我隱約覺得提到被embrace 的往事,他就會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像中間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不想讓我知道的事似的。

「……我不是在孤軍奮戰,妳剛剛說的話是真心的?」

「咦,你怎麼會這麼問?」我覺得非常訝異。

「我也會覺得不安。大概是,年輕識淺的關係。」他勉強笑了笑。

「你需要什麼保證嗎?」我附在他耳邊說:「我什麼都會給的。」

「那妳再說一次。」

「好,我再說一次。」我緊緊抱著他說:「我愛你,甚過所有人。」

他安靜地看著我,臉上又出現那種光輝。「我把我的生命與死亡都獻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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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啊,醫生……今天要瞄準我身上的哪裡?」深雪快步走進大廳旁的花園,恰巧撞上我們,卻依舊對松浦充滿敵意。

她的話讓松浦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尷尬地笑笑,剛才怎麼完全沒注意到她?

「我今天聞起來有好一點了嗎?」深雪用訕笑的眼神看著我們,張開雙臂,口袋裡的錢幣便叮叮咚咚地響起來。。

「妳……」松浦皺起眉頭,下意識地擋在我前面。「好重的血腥味。」

「深雪,你、怎麼穿這樣?」我發現她穿著男人的西裝外套,上面有香菸和古龍水的味道。

「我剛赴了一個餐宴,當然要穿慎重一點。」她微笑著說。

我小心地觀察她的狀況,深雪看起來很紅潤,但不知為何有點茫茫然的。另外身上還有些血跡,或許是出了什麼事?「……深雪……我有事想跟你說,有空嗎?」

「我有空啊,只要你的松浦醫生不反對?」

這時松浦臉色變的很難看。深雪看著他的表情,似乎覺得好笑。我低聲對他說:「我想問她我們家發生的事,你等我一下?」

他搖搖頭,輕輕拉著我稍微走遠了點:「我來問吧?」

「她對你有戒心,問不出什麼的。你擔心的話可以先躲起來?」我露出懇求的眼神,如果徹在這裡,深雪一定什麼都不肯講。

「好吧,不過她身上有血味,好像還吸了毒……」

「或許……她有她的理由,所以才需要問清楚?我不會講很久,拜託?」

「好吧,你要小心。有事的話我就在附近。」他一臉凝重地告誡我,然後往大廳走去,拐個彎就看不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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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我看到深雪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我們,然後掩面輕啜了起來。我看著低泣的深雪,有點不知所措,大廳裡的人也紛紛注意到這邊。「……深雪,怎麼了?」

「啊……我怎麼會這樣?」她喃喃自語著,臉色有點難看。「琴音?你有事要跟我說?」

「我們去外面好了?」我看看周圍的人,拿手帕給她。於是我們慢慢朝花園走去,找了一個不引人注意的隱僻角落。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深雪察覺到我的視線,拿起小鏡子整理一下儀容。

「沒有……只是衣服沾到血。」我尷尬地笑了笑。

「啊呀!怎麼會這樣。討厭,一定是洗衣店把我的衣服弄壞了。討厭的污漬,這樣怎麼洗啊……」

「那得快去買新的?對了深雪,你身體好點了嗎?」

「嗯……」她踩著高跟鞋的腳還微微搖晃著。「大概吧?」

「我不會佔用很多時間,希望你告訴我幾件事。這真的很重要。」

「沒關係,你問吧。」

「好,深雪,你說攻擊我們家的人,有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比如要找阿顯或是?」

「沒有。只是……他們在見到我與我的朋友瑞特時,露出很驚奇的表情。還說:『太稀奇了,一定要捕獲!』我確定的是他們第一時間就殺了俄普頓。」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來找你們的。」我頓了頓。「對了,你的朋友也是……吸血鬼?」

「他、他是隻金色的狼……」深雪表現出很不想提起的表情。

我張大了嘴巴,但決定先不追問這個。「那你有沒有在他們身上看到這種標誌?」我畫出米凱爾在島上給我看的徽章模樣 — 外圍一個圈圈的倒A字,然而深雪表示並沒有看到。

「那兩個怪客,身體裡面有不少部分的機械的樣子。」

「那,你說那種注射針樣的武器,被打中會……」

「會管不住自己的血液,一股腦地衝出身體外。」

這聽起來有點熟悉,我歪頭想了一下。「啊,阿顯說,他看過一個吸血鬼變成那樣,血往外噴……另外如果有機械部分的話,他們不是吸血鬼囉?」

「我有搶下他們的武器,還在停車場的廂型車裡……」

「你會用嗎?」

「不會。那種東西……我是一竅不通的,更何況我也不喜歡……」

「我知道有人會用槍,」說到這裡我突然語塞,如果說是要給松浦,或許深雪就不會答應?「槍……可以給我嗎?」

「嗯。只是不知道還在不在?車子在海濱的停車場。你要就都給你吧,反正那是攻擊你家的人留下的戰利品,對我來說,那些東西跟那兩個高中生一樣,代表了不好的回憶。」

「房子不重要,只是我們家的那些人……」

「對不起,我沒救回俄普頓,他是個可愛的老先生……」說到這裡深雪似乎清醒了些。

「那、凱西跟瑪莉安娜呢?她們是輪替俄普頓的兩個婦人,她們還活著嗎?」我滿懷希望地問。

「我只有看到一位,她、應該是……還活著吧?」深雪的語氣有點奇怪,像是在隱瞞什麼。

「那她人在哪裡呢?」

「我離開時,她、她在你家裡……」她把視線避開,有點說不下去的樣子,讓我直覺她在說謊。

我微微蹙眉。「她到底怎麼了?事關人命,快告訴我?」

「我、我吸了她的血……可是我走的時候她還活著,只是昏倒了。」

「那她應該不至於……我現在去叫救護車。」我著急地說:「妳怎麼沒有早點告訴我?」

「對不起,琴音。可是我離開時狀況很糟,什麼都不想說。我只是想讓大嬸睡一覺,晚點再醒來。」深雪露出滿懷歉意的無辜表情。但我還是覺得她並未說出全部的事實。

「沒關係,我趕快打電話。」於是我打了電話報案,並請他們派救護車運送傷患。掛上電話我深吸一口氣,問道:「那,妳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琴音,我想你是我剩下的最後一個朋友了。你是好人,但是我不是……也許你該離開我?」

「我、我現在也不知道能幫你什麼?我聽說城市裡正在進行大規模的獵殺,針對……我們這種人。所以你其實不應該獨自外出。」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你提供了我庇護所。能跟你一起行動我很放心,只是松浦醫生對我似乎……呃,也許是我有問題吧?」

我盯著她身上的衣服跟殘留的血跡,完全可以理解松浦擔心的理由。「妳覺得是什麼問題呢?」 我反問她。

「不知道。琴音,我只能說我身上有惹人厭惡的味道,這個味道不是任何昂貴的香水所能掩飾,也不是我的任何作為能夠改變的……」

「那你在岸邊何必抓著我,你明明知道那樣松浦會生氣的吧?」對於這件事我還需要一個解釋。

「我會抓著你,是因為之前松浦的態度很怪。」

「怎麼說?」

「在我們找到你之前,他一度拒絕醫治那兩個高中生。原諒我,琴音。我對醫生不太信任,因為我之前有遇過……不太好的醫生,所以我不信任松浦。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拒絕醫治應該是經過判斷……」我認為松浦不是會拒絕醫治病患的人,除非有什麼重大的理由,難道是因為我們約了十二點在碼頭的關係?

「不,僅僅是要求他看一眼那兩個高中生,都要我一再懇託……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意思,我想是我誤會了吧。不過,我可以不去誤會他,只是他已經認定我是怎樣的人了。」

「深雪,你還把我當成朋友的話,請你聽我的勸告。大部分的時候我們確實沒辦法左右自己命運,但是在許多抉擇點上,如果選了比較危險的路……」我眨眨眼看著她身上的血跡,拿手帕幫她擦臉。「就有更高的機率發生不好的事。」

「琴音,大部分時候,其實我是沒有選擇的……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不知道我還能有什麼選擇了。你是個溫柔的好女孩,我很羨慕你,但是,在求生存的路上,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做得優雅。」

「我不知道我能幫你什麼,但我相信你是有選擇的。比如,選擇相信我……還有松浦?」

「我說了我可以信任他,可是你怎麼讓一個光憑氣味就討厭我的人改觀?氣味……呵呵,這真是一種殘酷的標籤啊……」

我心裡出現一個疑問,她為什麼很在意氣味的事?「求生存不一定要傷害人啊?松浦那邊我會盡力說服他,但是你要保證不會再出現上次那種行為?可以嗎?」

深雪默默點頭。

我覺得鬆了口氣,笑著說:「那就好。」

這時她捧著我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她說:「你其實跟那個松浦有點像,都挺固執的。」

「因為我們認識很久了嘛?」我尷尬地笑了笑,她滿嘴都是濃厚的血腥,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怪味,像是人的體味、不潔和藥品的苦味。「深雪,你還是回去換個衣服梳洗一下比較好,因為……」

「啊,我知道。這樣真的不太雅觀呢。」她吐吐舌頭。

「還有,別再這樣了?人的生命是很寶貴的。」

「琴音……生命這種東西,你覺得我們有嗎?」

「至少人類是有的。我們不應該任意奪取。」

「嗯。沒事了,也請松浦打電話去關心一下那兩個高中生吧,我想阿顯也會擔心的。」

「好,我會的。深雪……」我考慮了一會兒,回頭對她說:「性格決定命運喔。」

「是嗎?我倒是覺得命運決定性格。」她笑了出來。

「……那麼,我不耽誤你了。有空再聊,你願意的話。」

「一定。」深雪回過頭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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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Timeout / Gerbil / Miyuki Wata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