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tone Wakabayashi] 9 / DAY 4


雖然經過一場激戰,但是幸好大家都沒有太大的損傷,除了米凱爾看起來有點異常,而且受傷不輕。推開眼前這扇門,松浦下意識地拔槍戒備,但即使加上剛才蒐集來的彈藥,也是所剩無幾,如果前方還有埋伏,情勢真的非常兇險。

呈現在我們眼前刀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兩側為整排的牢房。我們心裡浮現某種不祥的預感。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衝撞聲。金屬交迸,像是有人正竭力撞門。

我們連忙搶上前去,只見米凱爾身上血跡斑斑,好像瘋了一樣,一直往某扇門衝撞。金屬門發出單調的撞擊聲,在寂靜的甬道裡迴盪。

「你在幹麼?先、先休息一下,我來試試。」棻妮伸手拉住米凱爾。

他轉頭望著棻妮,門上已經染上一片血紅。「她在裡面……」

聽他這麼一說,我探向牢房小窗,這污穢的牢房充斥腐臭和血腥味,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那裡面有個小小的人影。一瞬間松浦也露出不忍的表情。

「剛剛被小痞子跑了,他一定有鑰匙。」棻妮恨恨地說,她檢查了一下門鎖,雖然需要鑰匙,但是米凱爾的蠻力讓卡筍有點鬆動,於是她表示想再試試看把門撞開。

米凱爾點點頭,也想過去幫忙,他臉色十分蒼白,有種異樣的狂熱。我拉住他的手先幫他治療:「止痛是暫時的,你先別動……」

棻妮退後兩步,猛然加速讓肩膀撞在門上,門晃了一晃,還差一點。於是她將背靠著門,雙腳用力,像是要將一肚子悶氣都發洩在門上。這時門應聲一晃,終於開了。她踉蹌兩步勉強站穩,回頭看著角落的人影。

「……好了,救了人我們快走吧。」松浦說。

米凱爾很快地揮開我的手,搶在棻妮前面進了牢房。在甬道幽暗的光線下可以看到一個瘦小的人影面對著門坐在地上,好像是克莉絲汀沒錯。

她的聲音微弱,在寂靜中卻分外清晰,她說:「你不是說我們永不相見了嗎?」

這句話在門外的我們也有聽到,那瞬間米凱爾不知道是何表情。

她又繼續說,話語裡帶著一點哭音:「你不是說,永遠不要見我了嗎?為什麼自己跑來了?」

在漫長的沈默,不,也許只有片刻之後,米凱爾嘆了一口氣。「看起來妳好像沒事的樣子。」他的聲音裡依舊有一種沈重的疲倦,不過顯得放心多了。他別過視線沒有繼續回答她的問題。

「既然這樣妳趕快離開這座城市吧。」他的手握緊劍柄,手上是乾涸的血液:「我們話就說到這裡。」

「對啊對啊,沒事就好,先離開這裡吧?」棻妮也試著勸服她。

然而克莉斯汀好像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她小小的臉白得像紙一樣。

棻妮朝克莉絲汀伸手,說:「你能走動嗎?要不要我扶你?」

她轉動眼睛,好像沒有看到棻妮,只是靜靜地微笑著:「不要,我不會離開這裡。」

棻妮的手還停在半空中,聽到這句話呆了一下。「不離開……這裡這麼又髒又危險,什麼過節換個地方再說。」

我擔心地看一下手錶,心理覺得很奇怪,未免太安靜了?我對松浦使個眼色,卻發現他正專注地聽著那兩人的對話。

背對著我們的米凱爾過了片刻才又勉強地說:「……是嗎?那也隨便妳。」

「不要,我現在就要問你。你不是說我們永不相見了嗎?為什麼你自己又跑來了?為什麼?」

「米凱爾先生,你就安慰他一下,哄哄他就好……」棻妮眼見情況不對,小聲地提醒米凱爾。

「……是妳先背叛我的。」

「不、我沒有!」

「馬上離開這座城市,不要再回來了!」

克莉斯汀還是一動也不動,蒼白的臉上流下兩行淚水:「為什麼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還是不愛我?」

「我不想重複第三次,離開我就既往不咎。妳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

「你到底在生氣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不是嗎?說話不算話的人是你,拋棄我們婚約的誓言,要離開我的是你,然後說永不相見,又自己回來的人也是你,嗚嗚……」在狹小的牢房裡細微的哭聲分外清晰,她抬起沾滿淚水的臉望著棻妮,神色有點混亂,身體還是一動也不動。

我覺得氣氛凝重,用手肘推推松浦,告訴他想先檢查一下附近牢房,他怔了一下對我點點頭,於是我們就先離開了。

-------------------------------------------------------------------------

一聲驚呼傳來,棻妮急忙跑到我們面前,要求松浦回到關著克莉斯汀的牢房救助她。

回到那裡,只見米凱爾試著想要抱起克莉斯汀,卻又不敢碰觸似地,她慘白著臉,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地仰躺在地上,剛才還靠著的牆壁只見污穢的新舊血跡。我倆對望了一眼,對於眼前的景象感到不解。

「醫生你快看看,她的……脊椎都碎了,還、還有救吧?」

松浦走了過去,皺起眉頭沒有回答。

「該死!哪個欠宰的?prince、痞子還是誰,這帳我討定了。」棻妮忿忿不平地說著,靠過去幫忙安撫克莉絲汀。我試著用異能先幫她止痛,畢竟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怎樣處理最恰當。

「克莉斯汀,你先不要動,沒事了……」異能似乎發揮了效用,她又睜開了眼睛,卻好像沒有看見我們似的。她的視線越過我的肩膀,看著米凱爾。

「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她的聲音很微弱。

棻妮堅定看著米凱爾:「告訴她吧,你真捨得不說。」

這是我們第一次看到米凱爾露出失措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棻妮,猶豫著:「我、我說……」

「……你不要刺激她,我先看看她的傷勢。」松浦想握住克莉斯汀的手,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被她揮開了,她掙扎了一下,露出疼痛而恍惚的表情。

「告訴我?」

「我說,」米凱爾似乎是掙扎著說出這句話:「我每夜醒來,沒有一刻不後悔把妳變成現在這樣。「妳也聽到了?現在他們會幫你治傷,妳好了就走吧。趕快離開這裡,不要再逗留了。」

克莉斯汀的臉色轉為慘白,好像挨了一記重擊,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對此棻妮似乎感到非常不滿,垮著臉喃喃抱怨著。這時松浦趁機抓住她的手檢查狀況。

「任意給予死亡的贈禮是不對的。我、我很後悔把妳拉進這樣的永生。不,這不是什麼永生,這只是……」

克莉絲汀好像沒聽到米凱爾接下來想說的話,與他臉上的悔恨。她的臉色像是死灰一般,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米凱爾轉過頭勉強站了起來,又說了一次:「快離開這裡。」

「等一下!」松浦放開握住克莉絲汀的手,站起來擋在米凱爾前面。「她快死了,你不知道嗎?」

「你要跟我說,你們救人是有代價的嗎?……還是,你現在要來談條件了?」米凱爾冷冷地說,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我和琴音也不想介入,但是,你難道不知道, Obeah是沒有辦法重新拼湊骨骼的嗎?除非是……」松浦深吸了一口氣:「除非是Vicissitude。」

「我知道有人會那個異能,可是一定得帶她走啊?」聽到Vicissitude我腦中浮現的不二人選自然是……

「隨便移動她可能會導致傷勢加重。」松浦考慮了一會兒,回問我:「妳是說誰會?」

「深雪……她有告訴過我……」

「果然是她,事到如今也不能不請她幫忙了。」

「那我們先做基本治療,然後帶她走吧?深雪一定會幫忙的。」

松浦沈默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對米凱爾說:「好,我們可以幫你,但是………」

「但是什麼?」

「你必須答應我們的條件。」

「果然……」米凱爾轉過身。「你等這一刻等了多久?」

松浦露出堅定的表情。「我答應過不能輕易治療吸血鬼。」

「這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她,你應該知道的。」

「怎麼連醫生都這樣?」棻妮也不滿地起身指責他。「你已經救過第一次,多一次又何妨。」

「我也有我的誓言。」

「是嗎?還是你一開始就算計好的?」語畢兩人沈默地瞪著對方。

「夠了,米凱爾,請不要這樣。從一開我們就沒有對你要求過什麼。對我們而言,你的克莉斯汀跟地道裡的吸血鬼都是一樣的生命。」我試圖對米凱爾與棻妮解釋。

「那,妳為什麼不救她?琴音,我奉勸妳不要太相信他,他不是非常純真,就是演技高超。」

「那你為什麼可以無情的殺死那些人,又要我救她?你依循什麼樣的標準來要求我們不可以提出條件?請你不要再作會讓自己後悔的事了。」語畢我凝神看著松浦,並不認為他在作戲。但是徹,你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米凱爾,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琴音說得沒錯,我們的條件,你必須答應。」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米凱爾的笑容有點奇異,但是看到地上的克莉絲汀,一瞬間又有些動搖。「不,我不能給。」

「要救就救,不救就說一聲,何必受這活罪,我一把捏死了直接走人不是更簡單。」棻妮怒罵道,爭論中的我們同時回過頭來看著她。

這時克莉絲汀的表情從混亂漸漸歸於平靜,她伸手觸摸棻妮的臉:「天使,我以為你是我的天使。」

「我不是,不過我真的很感謝你這樣想。」棻妮唱起搖籃曲。「睡吧、睡吧……這世界這男人這永生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克莉斯汀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光芒,她撫摸著棻妮的臉頰,也一起輕輕地哼著:「我的天使……帶我去天國的天使……」

她們兩個異常的舉止讓米凱爾露出混亂的表情,松浦也不解地看著棻妮,她究竟想作什麼?我扯扯松浦的手,低聲對他表示不如先把克莉斯汀穩定下來,出去之後還是可以跟米凱爾談條件的。

「可是我弄錯了,是啊,沒錯,你是死國的天使。不是,你不是天使。」她微笑著,好像沒看到站著爭論的兩個男人,只是出神地看著棻妮。「好了,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我不會在怨恨任何人了。」

「不再怨恨,你比我有上天堂的資格。」棻妮雙手顫抖著,堅定地問松浦:「你決定了嗎?」

米凱爾露出痛苦的表情:「那只是、那只是……」

「好了!你快答應我!」松浦急忙道,我們都有非常不好的預感,似乎棻妮想當下結束克莉斯汀的生命。

棻妮狂笑著問。「告訴我最後一件事?誰•幹•的?」

「什麼?你說什麼?My Angel?」她出神地看著棻妮。

「誰幹的?」

「不!都是我,人都是我殺的,那些孩子……都是我,對不起。可是,你告訴我,我的天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去了哪裡?」她看著棻妮,手垂落到地上:「我的孩子去了哪裡?」

她又重複了一次:「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我的孩子去了哪裡?我的孩子呢?天使?」她轉動眼睛,看著在場眾人。

「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的孩子也是這樣,在我懷裡,我親手……」

「對,我懷裡的孩子,你把他,你把他放在我懷裡……」

「……神哪。」米凱爾痛苦地掩住自己的臉,長劍跌落到地上。「夠了!告訴我你的條件是什麼?」

「很好,我們可以幫你暫時救助她,」松浦猶豫了半晌。「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們……」

米凱爾抬起頭看著克莉斯汀,臉上都是淚痕。「……說下去。」

松浦深吸了一口氣:「我要的是Sabettu島,和果亞密約的正本。」

「你有你的誓言,我就沒有我的責任嗎?」

「你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考慮了。」

這時棻妮突然用力抱緊克莉絲汀,一手闔上她的眼皮。她發出疼痛的哭泣聲逐漸衰弱下來,還是追問著她的孩子。棻妮手上滿是血跡。

米凱爾不可置信地看著棻妮:「不、妳要殺了她嗎?放開她!」

「不是我,是你們。你捨得讓你的妻子,如果你還配用這個詞的話,這樣痛苦下去,我可捨不得。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心很軟的。」在棻妮懷裡的女孩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空殼,空氣中有濃重的血腥味。大概是因為疼痛,她臉上又佈滿新的淚痕。

我回頭對松浦投以詢問的眼神,希望直接對克莉斯汀使用異能。「我們永遠都有更好的方法獲得我們要的東西……」

「不、琴音!等一下!」雖然松浦試圖阻止,但我依舊跑過去抓住了克莉斯汀的手使用異能,然而她的狀況已經不是我所能處理的了。

「告訴我,我的孩子去了哪裡?」她的話像是微弱的吸氣聲一樣。

「好,我答應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這句話似乎讓松浦鬆了口氣:「很好。棻妮,放她下來讓我來吧,她的傷勢會加重的。」

突然棻妮一手捏上克莉絲汀的頭頂,笑著說:「你說的喔,不要折磨她。」

「妳要做什麼?!馬上放開她。」米凱爾命令道。

「至少,最後一個答案。她的孩子?」棻妮和懷裡因疼痛而掙扎的克莉絲汀都一起轉頭看著他:「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哪裡了?嗚嗚,好痛……」她似乎恢復了一些,使勁掙扎著。

「孩子死了、死了、不會回來了!呵呵……就這樣……」

「棻妮裳,妳想做什麼?還不放開她?妳會殺了她的。」松浦不解地看著棻妮的動作。

她怒目瞪著松浦,「你算哪門子的醫生,救還是不救?」

「你放開她才能救阿……」我小聲地說。

「不是問妳!回答我,醫生。」

「既然米凱爾已經答應我們了……」

「囉唆,救?」棻妮懷理的克莉絲汀發出疼痛的哭聲,她掙扎著讓棻妮的衣袖上沾滿了血跡。

「我答應過的事情,我自然會做到。妳為何突然對她施加暴力,把手放開,不然……」

「棻妮,夠了,讓我們做該做的事吧。」我試圖打破這個看似無止盡的僵局。

「嗚嗚,放開我。妳不是我的天使」克莉斯汀捕捉到米凱爾的視線,掙扎地要過去他那邊。

棻妮把克莉絲汀往米凱爾懷裡一放,狂笑著。「還給妳了,妳的天使。你的孩子,你帶來的生命,你決定她的死活。」她轉身離開,喃喃唸著:「算我認錯人了,算我白來這一趟。」

克莉斯汀心滿意足地在他懷裡微笑著,地上因為剛剛的掙扎濺滿了血跡。她微弱生命的有如風中殘燭,米凱爾只能茫然地抱著她。「那我的孩子呢?」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原本松浦專注地握住她的手被揮開了。她只是重複著同樣的問題。松浦皺起眉頭,一臉困擾地對米凱爾說:「你就告訴她吧?不這樣,我們沒有辦法繼續下去?」

米凱爾瞪著松浦,好像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似的。「不、我……」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了哪裡?」

終於他臉上出現一種死心般的表情,「妳的孩子?妳是說妳的孩子嗎?」

「對,天使把他放在我的懷裡……天使。」

「是一個男孩。」

「真的唉?那他可以和我的弟弟一起玩。」

米凱爾的臉上流下淚水,我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哭。

「那他呢?他怎麼不見了?我的男孩?」

「……妳吃了他。」

上一篇 下一篇


Author:Timeout / Gerbil / Tomahaw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