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tone Wakabayashi] 1-3 / DAY 2


我茫然注視著車窗外的街燈閃過,斷斷續續的分隔線被速度連成一道。司機先生像是想找話題似的抱怨不景氣,我心裡想著阿顯的事,只得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著,直到他找不到話題,轉開收音機。

重金屬鏗鏘嘈雜的樂音迸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夜梟的歌……

『夜梟專輯: Don't swear to the moon! now on sale……』

地下樂團居然出專輯?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不過也暗暗盤算著回家時順路去滔兒買。司機皺起了眉頭,似乎不怎麼喜歡搖滾樂,他接連按著頻道鈕,直到輕音樂的旋律出現才停止,然而在樂聲結束後卻是播報新聞:

『整點新聞,今日早晨灣岸市發生一起兇殺命案,灣岸大學教授金諾曼被人發現陳屍車中,詳細情形警方正在調查……』

我看了看錶,已經七點了!?從我家出發應該不需要花這麼多時間,看來司機為了多賺些錢故意繞路,我有點不高興的在心裡嘀咕著。

「司機先生,請問快到了嗎?我要遲到了。」

他聽到我的話之後趕緊加快速度,我望向窗外,暗自覺得不妙,外頭竟開始飄起細小的雨絲,而我忘記帶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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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gia』餐廳的招牌閃著霓虹燈,刻意擺在顯眼的位置,然而這附近實在沒什麼人煙。

七點十分,外頭已是傾盆大雨,我打開車門想趕緊衝進餐廳,卻撞到一個迎面走來的路人,似乎是亞裔男性,他手裡拿著一把便利商店賣的雨傘,沒有撐開,大雨將他全身上下都淋濕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突然把傘塞給我,轉頭就走。他手上有某種刺鼻的有機溶劑味道,而且帶著暗黑色的金屬色澤。

他越走越遠,被大雨淋的亂七八糟,孤單的背影讓我心裡覺得怪怪的,只好追了過去。

「謝謝,但是我已經到了。你應該比較需要傘吧?」我用日文說。

他接過傘卻沒撐開,只是把傘夾在腋下,動作像是時代劇裡的古人。他喃喃唸著,頭也不回的走了。雨中只聽見模糊的聲音。


『末日將近,汝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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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松浦在電話裡也講過,但那是什麼意思?

我回過神來趕緊跑回Geogia餐廳。推開門看到松浦已經在坐在裡頭,正講著電話,服務生站在旁邊,拿著菜單一臉無奈的樣子。

他抬頭對我打了個招呼。

「琴音,你等一下,我打到學校的電話接通了。」

我點點頭,脫下被雨水浸濕的棒球帽跟外套,拉了張椅子坐下。

「你好,我是一年C組若林顯的監護人……啊,老師在開會?是,是,好,那就麻煩你請他等一下再回電。」他掛上電話,有點訝異的看著我。

「你怎麼淋成這樣?忘記帶傘了嗎?」

「恩。剛剛在餐廳門口還有個日本人要借我傘,不過我想不太好意思,就還他了……」

松浦掏出手帕要給我,放在桌上的電話卻突然響起來,我接過手帕,請他先接。

「是,我是。老師你好,關於若林顯的事……啊?他在飆車?」松浦疑惑的看著我,我對他微微點頭,他嘆了口氣,一付頭痛的表情。「那成績方面……聰明但是不用功?是,是……要考好學校很難?啊……是,不該買機車給他。是是是,沒有駕照太危險……」

他低聲下氣不斷道歉,掛上電話後一臉疲倦。「看來學校並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至少老師並沒有提到。」

「其實,阿顯的事,我昨天跟他談過了。」我接過菜單,點了咖啡,等服務生走開後,把阿顯遇到吸血鬼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松浦。他聽完之後的表情更為堅決,像是確定了自己某種想法似的。

「琴音,老實說,我很後悔將你變成血族……事情的順序錯了。我也因此違背了我尊師的教誨。」他深深嘆了口氣。「血族間的勾心鬥角超乎你的想像,而我最近的狀況也不太穩定,常常忘記事情,或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作了些什麼……為了你們的安全,我希望你跟阿顯離開灣岸市,你們可以去關島,或是回日本去?」

「離開?那你呢?」我有點被嚇到,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要我們離開這裡,難道出了什麼問題嗎?

「我會留在這裡完成我的工作。」

「如果旅途中遇到白天……」

「這些都可以安排,更何況你父親給你們的存款,應該足以應付你們之後的生活。」

「讓阿顯到其他地方求學或許比較安全,但是我……我想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你對這裡有什麼好留戀的?」他不以為然地說。

這個問題讓我啞口無言,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為什麼。只能死盯著桌布看。松浦嘆了口氣,試圖解釋。

「我們這種類的血族,必須藉由殺死自己的尊師,把力量傳承下去,而肉體上的死亡才能讓他的靈魂得以超脫。」他的表情悲傷卻又帶著崇敬。「你相信有靈魂嗎?藉此我們的靈魂才到達更高的境界。」

我疑惑的看著他。「所以,你也殺了……」

「琴音,你還年輕,許多事情或許對你而言並不容易理解,我可以將知識慢慢傳授給你,但是,你必須要答應我一件事,當那個時刻來臨,你務必要殺了我,讓我們把錯誤改正……」

又來了,這套說詞。「拜託,難道沒有其他方法?」

他搖搖頭。「事情沒有那麼單純。」

我突然回想起演唱會那天的狀況。血,他的血淋了我一身,我只能害怕的縮在一旁,他說什麼我都不想聽,只覺得好混亂、好可怕、好悲傷。為什麼我還活著?

「如果,那個時刻來臨,我們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讓你來結束……」我垂著頭說。

松浦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可能殺你……」

「你作不到的事,又怎麼能拿來要求我呢?」

他用手撐著額頭,非常煩惱的樣子,接著又抬頭看看牆上的鐘,現在是八點整,我想他該去上班了。

「一定有其他解決方法,對吧?」我握住他的手,給他一個滿懷希望的笑容。

他臉色一沈,伸手輕撫我的頭髮。雖然小時後他常常這樣,不過隨著年歲增長,為了避嫌我們就很少有肢體上的接觸。順著頭髮他把手移到頸側,像是在感覺血管似的撫摸著。這個動作讓我覺得很不自在,像是看到他的另一面,令人不寒而慄……

「你在做什麼……」

他倏地抽回手,神色愧疚,慌忙起身說:

「對不起……我要遲到了,再見。」

就在這瞬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以及不希望離開灣岸市的理由。為什麼我之前沒有察覺?或是不敢承認?這裡除了他……還什麼好留戀的?

我想都不想就抱住他。

然而這個動作卻讓他整個人僵住,猛力將我一把推開。他匆匆跑出餐廳,只留下一句話。

「琴音,不要這樣,太難看了。」

我勉強平衡自己坐在椅子上,一臉錯愕。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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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Timeout / Gerb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