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危機:傳承(Pandemic: Legacy)

20160626 開場

 

「敬稟醫神阿波羅、阿斯克勒庇俄斯、許癸厄亞、帕那刻亞,及天地諸神聖鑒之,鄙人敬謹宣誓:

余願盡己之能力與判斷力之所及,矢守此約。凡授余藝者:余敬如父母,為終身同甘共苦之侶;倘有急需余必接濟。視彼兒女,猶余手足,如欲受業,余無償、無條件傳授之。凡余之所知,無論口授、書傳俱傳之吾子、吾師之子、及立誓守此約之生徒,此外不傳他人。余願盡己之能力與判斷力之所及,恪守為病家謀福之信條,並避免一切墮落害人之敗行,余必不以毒物藥品與他人,並不作此項之指導,雖人請求亦必不與之,尤不為婦人施墮胎之術。余願以此純潔神聖之心,終身執行余之職務。至於手術,另待高明,余不施之,遇結石患者亦然,惟使專匠為之。無論何適何遇,逢男或女,民人奴隸,余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福,並檢點吾身,不為種種墮落害人之敗行,尤不為誘姦之事。凡余所見所聞,不論有無業務之牽連,余以為不應洩漏者,願守口如瓶。

倘余嚴守上述之誓詞,願神僅僅使余之生命及醫術,得無上光榮;余苟違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希波克拉底誓詞

 

你認得上面這段希波克拉底誓詞嗎?你願意克盡醫師救人的天職嗎?你又願意為拯救生命付出什麼樣的努力呢?許多年前,我曾玩過一次「瘟疫危機」,當時就留下了深刻印象。過了幾年,這遊戲的設計師為他年幼的孩子將這頗為困難的合作遊戲改了主題,做出了「禁閉島」(Forbidden Island)系列的合作尋寶遊戲,也非常有意思。後來,我有個在醫學院擔任課程助理的學弟問我,有沒有什麼推薦的遊戲可以在課堂上給醫學院的同學玩,好讓他們能夠從中體會團隊合作的精神,並試著做出一些適當的倫理決策。我當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瘟疫危機」,但是考量到遊戲時間可能太長,於是就先推薦了「禁閉島」。沒想到,學弟一試之下大為成功,醫學院的課堂桌遊便從幼幼版的「禁閉島」又升級回「瘟疫危機」了。

不過我萬萬沒想到,更出人意表的是,「瘟疫危機」竟然延續了「戰國風雲」(Risk)這款傳統遊戲的腳步,搭上了「傳承系列」(Legacy)的列車,在去年推出了「瘟疫危機:傳承」(Pandemic: Legacy)這款新作!而且甫推出就大獲好評,擠下了「冷戰熱鬥」(Twilight Struggle)在桌遊阿宅網站(Boardgamegeek.com)上蟬聯好幾年的冠軍寶座。一時之間,洛陽紙貴,遊戲商打著「只能玩一次」的口號,讓這股遊戲風潮席捲全球,處處缺貨。

「瘟疫危機」原本的遊戲規則很簡單:玩家扮演一組獲有軍方支持的全球醫療團隊,試著想辦法針對蔓延全球的四種疾病研發解藥,包括:肆虐亞洲的 SARS、橫行歐洲的禽流感、籠罩中東的黑死病,還有在非洲與南美猖獗的伊波拉。每位玩家每一回合可以採取四種行動,可進行的選項包括移動、直航、包機、建造醫學中心、在不同研究中心間接駁、治療、製藥等等;行動結束後可以再抽取兩張資源。麻煩的是,玩家雖然可以獲得資源補充,但是疾病擴散的速度卻也會隨著遊戲進行愈來愈快。玩家之間要如何彼此合作,秉持著尋聲救苦的慈悲心腸,好在全球淪陷前去拯救世人呢?

(注意:底下微雷)
 20160626 移動
傳承版的規則與基本版大致相同,唯一的差異是搭配了「傳承系列」的「隨遊戲進行變更遊戲內容」的精神與配件。隨著遊戲進行,玩家會發現原來要試著消滅的某種疾病竟然突變成另一種令人束手無策的新型變種,甚至會使患者攻擊城市居民與玩家人物。隨著城市治安一一崩潰淪陷,軍方在這時候也只能繼續派駐人員增援醫療團隊,無論是設置路障、封鎖進出,甚至是轟炸城市,為了世界安全,不惜一切代價。只是,這些手段真的能奏效嗎?我們一群朋友在去年十一月底集資買到了這款遊戲,便迫不及待地開了來玩。跟老手玩家玩遊戲有個好處,稍微講解一下,很快就能進行遊戲,而且節奏與步調也可以非常流暢迅速了。不過我們想也沒想到,從那時起,我們竟陷入一場猶如薛西佛斯的神話一般的惡夢之中。

傳承版的遊戲進度是依照月份推進。每個月份都有固定必須完成的目標數量,如果該月份首次任務失敗,那麼在下半月還可以有第二次機會進行任務。等到這個月份的兩次機會都用完了,劇情就會推進到下個月。換言之,無論成功達成目標或是失敗,世上的苦難仍然未曾根絕,等待著我們繼續解救。另一方面,倘若任務進行得太過順利,那麼世上各國就會陸續撤除資助,使玩家更疲於奔命。而且,為了找出致病源頭,玩家竟然更得讓某個城市淪陷為重症疫區,使無辜的平民成為犧牲者,才能為醫學中心累積足夠的資料,試圖破解病毒。

20160626 人物
於是,我們可以完全想像醫生的勞累辛苦與種種內心煎熬。即使以每場約一個小時的速度進行遊戲,我們這群老手玩家從頭到尾也花了十九個小時才完全結束整個遊戲,其中還不乏因為好運而成功或是免於最差局面的情況。遊戲終盤結算下來,我們一共得到了 679 分,在非洲與南美還留下了三個等級五的淪陷城市,但是聊以慰藉的是我們至少還拯救了大多數文明地區倖免於難。這款遊戲並不全然依賴運氣,但也並非光靠技巧就能成功。這遊戲的關鍵是在於團隊合作能夠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是靠一個主要玩家決定進行方向?還是為了堅持理念而寧可讓任務失敗?又或者玩家自己能不能了解自己在團隊中所扮演的角色、該發揮的功能,並且盡力而為?

但是在遊戲之外,真實人生也一樣難處理。學弟說,一位主治醫師問修課的同學:「如果在一件賠償八百萬元的醫療理賠案件中,醫院同事的互助會可以幫你賠六百萬,你願不願意賠剩下那兩百萬?」有同學說還是不願賠償。那位主治醫師笑笑說:「在這時候還要爭對錯的話,或許不是那麼適合走臨床。」同學說,手術成敗如果本來就是運氣問題的話,怎麼可以不爭?

同學的想法我也能體會。有誰願意承受這種壓力呢?只是在現實情況裡,就算醫師拿著病患親簽的手術同意書或器官捐贈同意書,家屬還是可能會在情緒激動之下一把撕毀,要他吞下肚裡都辦得到。那他們這股出於激情的壓力又要排到哪裡去?

我們雖然在遊戲裡拯救了人類文明,但是大家「為了大局著想」而硬生生看著非洲淪陷,之後的每一刻我無時不感到有些內疚。以前在當「道德推理」課程助教的時候,火旺老師說的一段話一直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

「人類的生活境況是非常困難的。即使知道了一切的事實,對於一件事到底該怎麼做,大家還是會有不同的意見。就像墮胎,所有相關的醫學知識我們都有了,但是還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對。這時候的爭議就不是關於事實對錯的爭議,而是價值排序的衝突。」

身處這樣的困境之中,我們還能怎麼辦呢?我學姊說,她會想問,在這種時候倫理學家能扮演什麼角色?我們所提出的倫理思辨能發揮什麼功用?但是我更關心的是,那身處其中的人要怎麼樣能夠過得更好?

或許就從多交朋友、多玩遊戲開始吧?

20160626 結局